逢生
钱修这人讲话拖拖拉拉的，当他说出“我有罪”的时候我以为他要开始向我说出我内里希望听到的事，没曾想，他居然从他儿时的苦难说起。他说他生下来就是在贫民窟里，好不容易长到六岁，娘死了；又磕磕绊绊长到十岁，爹死了……本来想着这么看的话的确很苦命，但转念一想，若真如他口中所言，他哪里来的钱与精力去读书认字，若不是熟读兵书史书，又怎么可能精通兵法做谋士，果然狡猾得很。而且他的言语中对其他被皇后安插在卫家军中的人只字不提，这是在和我兜圈子呢。
我也想过让蒋明把那个还没恢复好的小卒子在拉出来刺激刺激他。但之后又一次与他交谈的时候我才发现此人极其自私自利，若是自己尚可全身而退才有五成的可能救这人；现今他自己也身陷囹吾、难以自保，无论曾经他们多么如胶似漆，他都不会管那人现在是死是活。
想要从他这里得到有价值的消息简直难得要命。他不肯说实话，我就拿他没办法。
但事情从来就不会变成绝境，总有转圜的余地。
这天我正在帐中看着这数十年来西北卫家军的卷宗、花名册、以及所有人的户籍文书，有个小兵通传说，卫将军请我去商议事情，我问何事，那小兵说将军没说，得去我了才能知道。我赶过去的时候，那里除了卫将军还有一个年岁已高的将军，胡子、头发都已呈花白，我进去时他望向我的眼神让我很清楚，他在等我。我转头问卫将军：“将军，这位是？”
“这位……”
“我自己向公主介绍吧。”
“也好。”然后我听到卫将军一声清浅的叹息。
只见这人站起身、一跛一跛走了几步向我行了个大礼，而后开口，声音难掩激动：“末将曾是军中副将军，和已逝的吕将军曾是挚友。那年秋闱，末将亦在。如今听闻公主遇到难题，想来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。”
我并未免了他行礼，也没有让他起身，我想看看这人的腿是否真的伤到不能走路，知人来意，但谁轻信别人谁是傻子，我只得装作讶异的开口：“方才将军说，听闻本宫遇到难题，可本宫早已下令这些事情不可外传，看将军现况应是不再在军中的，怎的能知晓这些事。怕不是看本宫年少，就以为本宫好欺吧。”
我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头上就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，看起来腿上的伤使他蹲下这个动作变得很辛苦，不似作伪。而且听了我的这番话后整个人诚惶诚恐的想要回答我的问题，一时又找不到合理的措辞，这幅样子委实令人心软：“将军快起来吧，我方才也是出于谨慎考虑才那样问将军，如有冒犯，还请将军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。方才是我的不是，我向将军赔不是。只是将军方才不会无故提起故去的吕将军，我想冒昧的问问将军这里面藏着的往事。还望将军不吝赐教。”我扶他起来的时候他的整条右腿抖得厉害，于是我随口一问：“将军这右腿上的伤，是旧伤吧，怎么落下的？怎的这么严重？”
他先是开口谢我扶他起来，然后又开口说：“这是吕将军去世那年落下的疾患，我方才说那年秋闱我也在，就是当时落下的。末将也是听闻公主已经将钱修看押起来才敢来的，钱修此人，末将随恨他入骨，但当年她他所做的事是在教人忌惮，以前将军也信任他，我们就更没有说话的机会，于是这么多年，也从来没有开口谈过那些陈年往事。”
“过去的事情是我们没能早点调查清楚，让两位将军白白受了这么些年的委屈，我们该赔罪。将军介意说说当年的事情吗？”
“公主愿意听，末将就已经很感激了。”
“长鸾洗耳恭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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